1938年8月15日,武汉,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。
闷热的夏夜,即便已是深夜十一点,委员长办公室的电扇依然在吱呀作响。蒋介石站在巨幅作战地图前,眉头紧锁。他手中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来回移动,最后停在了两个位置——富金山和九江。
"委座,宋希濂来电。"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快步走进,手中的电报纸已被汗水浸湿了一角。
蒋介石接过电报,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阅读:"职部第71军在富金山与敌激战三日,阵地巍然不动。敌第6师团主力轮番猛攻,我军官兵伤亡过半,但士气如虹。职决心与阵地共存亡,请委座放心。"
读完电报,蒋介石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欣慰之色。他转身对钱大钧说:"给宋希濂回电,就说我相信71军的战斗力,富金山就是武汉的大门,必须守住!"
话音未落,又一名参谋匆匆进来:"报告委座,胡宗南急电!"
这份电报的内容却让蒋介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:"九江外围阵地失守,第1军正在组织反攻,但日军火力凶猛,恐难以夺回......"
"又是撤退!"蒋介石猛地将电报拍在桌上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,"同样是黄埔一期,同样是我的学生,为什么差距如此之大?"
钱大钧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,不敢接话。他心里清楚,这两个人在委员长心中的分量完全不同——宋希濂是真正能打仗的将才,而胡宗南更像是个政治上的心腹。
就在这个闷热的夏夜,一场决定两位黄埔骄子命运的较量,正在两个相距数百里的战场上同时展开。一个在血与火中铸就威名,一个在败退中暴露真实水平。而这场较量的结果,将彻底改变蒋介石对这两位爱将的看法。
窗外,武汉的夜空中不时传来防空警报的呜咽声。这座临时首都正面临着空前的危机,而守卫它的将领们,正在用各自的方式书写着历史。
02
要理解这两位将军在武汉会战中的表现差异,必须追溯到他们各自的成长轨迹。
宋希濂,湖南湘乡人,1907年生。这个湘军世家出身的青年,骨子里流淌着曾国藩湘军的血液。1924年,17岁的宋希濂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,成为蒋介石的得意门生。但与其他黄埔生不同的是,宋希濂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军事理论和实战的极度痴迷。
在黄埔军校时,教官们就发现这个湖南小伙子有些"怪"。别人休息时打牌聊天,他却抱着克劳塞维茨的《战争论》啃得津津有味。一次野外演习中,宋希濂率领的小队利用地形优势,竟然"全歼"了胡宗南指挥的两个小队。事后,连苏联顾问加仑将军都称赞:"这个学生有真正的军事天赋。"
1926年北伐开始后,宋希濂的实战能力迅速展现。在攻打武昌城的战斗中,19岁的宋希濂率领一个营,趁夜色攀爬城墙,第一个冲上城头,立下大功。蒋介石亲自接见他时说:"希濂,你是真正的勇士!"
然而,宋希濂的性格也让他在官场上屡屡碰壁。他不善逢迎,说话直来直去。1930年中原大战时,他曾当面顶撞何应钦,说:"打仗不是做买卖,不能总想着保存实力!"这句话传到蒋介石耳中,虽然蒋表面上批评了宋希濂,但私下里却对侍从说:"希濂这孩子,有湘军的血性。"
相比之下,胡宗南的成长轨迹则完全不同。
胡宗南,浙江镇海人,1896年生,比宋希濂大11岁。这个年龄差距在军校时就很明显——当宋希濂还是个热血青年时,胡宗南已经是个深谋远虑的"老大哥"了。
胡宗南的父亲是个落魄书生,家境贫寒。这种出身让胡宗南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:要出人头地,光有才能还不够,更要懂得人情世故。在黄埔军校时,胡宗南就展现出了超强的组织能力和政治手腕。他创建了"黄埔同学会",自任会长,将大批黄埔生团结在自己周围。
更重要的是,胡宗南极其善于揣摩蒋介石的心思。1925年,东征期间,蒋介石的座车陷入泥潭,胡宗南第一个跳进泥水中推车,弄得满身污泥。蒋介石感动地说:"宗南对我忠心耿耿!"从此,胡宗南成了蒋介石的心腹。
但在实战指挥上,胡宗南却始终差强人意。1927年,他率部参加第二次北伐,在河南遭遇奉军阻击,本来占据优势的他却指挥失当,差点全军覆没。事后,参谋长刘峙私下对人说:"胡宗南更适合做政治工作,不适合带兵打仗。"
这个评价并非空穴来风。胡宗南确实更像一个政治家而非军事家。他在西安建立了庞大的特务网络,掌控着西北的政治经济命脉。他的第1军被称为"天下第一军",装备精良,待遇优厚,但这支部队更像是胡宗南的私人武装,而非国家的军队。
1936年西安事变前夕,宋希濂和胡宗南曾在南京有过一次深谈。那是在中央军校的一次聚会上,酒过三巡,宋希濂忍不住对胡宗南说:"宗南兄,你我都是黄埔一期,为何你总是热衷于搞政治?军人的天职是打仗啊!"
胡宗南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希濂一眼,缓缓说道:"希濂弟,这个时代,会打仗的将军太多了,但懂政治的将军才能走得更远。"
宋希濂摇摇头:"我宁愿做一个纯粹的军人。"
"那你永远只能做一个军长。"胡宗南淡淡地说。
这段对话,仿佛预言了两人日后的命运。然而,他们都没有想到,仅仅两年后的武汉会战,会成为检验他们真实能力的试金石。在那场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会战中,政治手腕将变得毫无用处,只有真正的军事才能才能决定胜负。
03
1938年7月底,武汉会战的序幕正式拉开。日军集结了12个师团,约35万兵力,分多路向武汉进攻。而此时,宋希濂的第71军正扼守在鄂东门户——富金山。
富金山,位于湖北黄梅县东北,海拔不过300米,但地势险要,是武汉东北方向的天然屏障。7月28日清晨,浓雾笼罩着整个山区。宋希濂站在山顶的指挥所里,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山下的动静。
"军长,侦察连报告,日军第6师团主力正向我阵地运动,预计两小时后发起攻击。"参谋长李文跑步进来报告。
宋希濂放下望远镜,脸色凝重:"通知各团,按照昨晚的部署,第361团守左翼,第362团守右翼,第363团作为预备队。告诉弟兄们,富金山就是我们的坟墓,要么敌人的,要么我们的!"
上午9时,日军的炮击开始了。上百门大炮同时开火,富金山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。炮弹如雨点般落下,把山头的树木炸得七零八落,泥土被掀起数米高。
"军长,指挥所太危险了,请您转移到后方!"警卫营长焦急地劝说。
"转移?"宋希濂冷笑一声,"我要是走了,弟兄们怎么想?告诉前线,军长就在山顶,与大家共进退!"
炮击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。11时许,日军步兵开始冲锋。密密麻麻的日军士兵如蚂蚁般向山上爬来,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。
"等他们近一点再打!"宋希濂通过电话指挥着,"50米,30米,20米......打!"
刹那间,整个山坡上枪声大作。机枪、步枪、手榴弹同时开火,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网。冲在前面的日军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,但后面的人依然悍不畏死地向上冲。
这是日军第6师团,号称"熊本师团",是日本陆军的精锐部队。师团长稻叶四郎中将是个极其狂妄的人,他曾扬言:"三天之内拿下富金山!"
然而,第一天的战斗就让稻叶四郎领教了中国军队的顽强。从早上9点打到下午6点,日军发动了七次冲锋,都被71军击退。山坡上躺满了日军尸体,鲜血把泥土都染成了暗红色。
入夜后,宋希濂巡视阵地。一个连的阵地上,120人只剩下30多人还能战斗。连长王德发浑身是血,左臂被炮弹炸断,用皮带扎着伤口。
"连长,你得下去治伤!"宋希濂命令道。
"军长,我不能走!"王德发红着眼睛,"我的弟兄都在这儿,我怎么能走?"
宋希濂眼眶一热,拍了拍他的肩膀:"好样的!医护兵,马上给王连长包扎!"
就在宋希濂浴血奋战的同时,300公里外的九江前线,胡宗南的第1军却陷入了困境。
7月26日,日军第106师团向九江发起进攻。胡宗南坐镇九江城内的军部,通过电话指挥战斗。他的作战计划制定得很完美:第1旅守外围阵地,第2旅守第二道防线,第3旅作为预备队,层层设防,节节抵抗。
然而,战斗一打响,这个完美的计划就出了问题。
"军长,第1旅请求撤退!日军火力太猛,阵地快守不住了!"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。
胡宗南犹豫了。按照计划,第1旅应该至少坚守两天,现在才打了半天就要撤退?但听着电话里隆隆的炮声,他最终还是同意了:"允许撤到第二道防线!"
这个命令成了崩溃的开始。第1旅一撤,日军立即跟进。第2旅见第1旅撤下来,军心动摇,还没等日军主力到达就开始后撤。整个防线如多米诺骨牌般崩塌。
"混蛋!谁让第2旅撤退的?"胡宗南在指挥部里咆哮。
参谋长刘士毅小声说:"军长,是您说可以适时转移的......"
"我说的是适时,不是现在!"胡宗南急得团团转,"快,让第3旅顶上去!"
但为时已晚。日军第106师团长松浦淳六郎抓住战机,命令部队猛追猛打。第1军在混乱中节节败退,两天之内就丢掉了九江外围的所有阵地。
7月29日,蒋介石的电报到了:"宗南,九江为何失守如此之快?限你三日内夺回阵地,否则军法从事!"
接到电报,胡宗南脸色煞白。他知道,这次真的麻烦了。
04
接到蒋介石的严厉电报后,胡宗南慌了。他连夜召开军事会议,决定组织反攻夺回失地。
"诸位,委座限我们三日内夺回阵地,这是死命令!"胡宗南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"第1旅、第2旅重新整编,第3旅作为主攻,明天拂晓发起反攻!"
第1旅旅长周振强站起来:"军长,弟兄们连续作战,伤亡很大,士气低落。而且日军已经在阵地上构筑了工事,强攻恐怕......"
"没有恐怕!"胡宗南打断他,"这是政治任务,必须完成!谁完不成,我就撤谁的职!"
8月1日凌晨4点,第1军发起反攻。然而,这次反攻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。
胡宗南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不了解前线的真实情况。他坐在九江城内的指挥部里,通过电话遥控指挥,对敌情、地形都是纸上谈兵。而日军第106师团已经占领了制高点,居高临下,火力配置完善。
"冲锋!"随着号角声响起,第3旅的两个团向日军阵地发起冲锋。
"哒哒哒......"日军的机枪立即开火,交叉火力形成了一道死亡之网。冲在前面的士兵成片倒下,后面的人踩着战友的尸体继续向前,但很快也倒在了血泊中。
第3旅旅长黄杰在前线指挥所里急得跳脚:"这样打不行啊!完全是送死!"他抓起电话:"军长,敌人火力太猛,请求先用炮火压制!"
"我们的炮弹有限,省着点用!"胡宗南在电话里说,"继续组织冲锋,一定要拿下阵地!"
黄杰愤怒地摔下电话筒:"他妈的,这是让弟兄们去送死!"
反攻持续了整整一天,第1军伤亡3000余人,却寸土未得。更糟糕的是,日军趁势反击,又夺取了几个要点。
当天晚上,胡宗南不得不向蒋介石报告:"职部全力反攻,但敌火力凶猛,未能夺回阵地......"
与此同时,富金山上的血战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。
8月2日,日军第6师团长稻叶四郎亲自来到前线。这个身材矮小但极其凶悍的日本将军,看着山上依然飘扬的中国军旗,恼羞成怒:"八嘎!一个小小的山头,帝国精锐打了五天都拿不下来,这是耻辱!"
"阁下,中国军队抵抗意志非常顽强,我们已经伤亡2000多人了。"参谋长小心翼翼地提醒。
"我不管伤亡多少,明天必须拿下富金山!"稻叶四郎咆哮道,"调集所有火炮,使用毒气弹,我就不信炸不平这个山头!"
8月3日清晨,日军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。200多门大炮同时开火,还使用了毒气弹。整个富金山被烟雾笼罩,许多中国士兵中毒倒下。
宋希濂立即命令:"所有人用湿毛巾捂住口鼻!没有毛巾的用尿!快!"
这个土办法虽然简陋,但确实救了不少人的命。然而,日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。第361团的阵地被突破,团长陈明仁身中三弹,依然坚持指挥战斗。
"军长,361团快顶不住了!"参谋长李文焦急地报告。
宋希濂当机立断:"我亲自带预备队上去!"
"军长,您不能去!"众人齐声劝阻。
"现在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!"宋希濂拔出手枪,"预备队,跟我上!"
宋希濂亲自率领第363团的两个营冲向361团阵地。他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。士兵们看到军长都上了前线,纷纷高喊:"军长来了!弟兄们,跟军长一起打鬼子!"
一场惨烈的白刃战展开了。宋希濂挥舞着指挥刀,身先士卒。一个日军军曹冲向他,被他一刀砍翻。鲜血溅在他的军服上,但他毫不在意,继续向前冲杀。
这场白刃战持续了两个小时。日军第6师团第23联队几乎全军覆没,联队长井上贞卫大佐被击毙。稻叶四郎不得不下令撤退。
"报告军长,鬼子撤了!"一个满脸血污的士兵兴奋地喊道。
宋希濂瘫坐在战壕里,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被弹片划伤,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军服。他环顾四周,活着的士兵已经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。
"给委员长发电,"宋希濂喘着粗气说,"富金山还在我们手里!"
这封电报很快传到了武汉。蒋介石看完后,激动地对侍从说:"宋希濂是真正的军人!传我的命令,71军全体官兵记大功一次,宋希濂晋升中将!"
几乎同时,另一封电报也到了——胡宗南请求放弃九江,退守第二道防线。
蒋介石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:"同样是黄埔一期,同样是我的学生,为什么差距这么大?"他沉默了许久,最后无奈地说:"同意胡宗南撤退,但要记大过一次!"
05
武汉会战结束后的1938年11月,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重庆召开了一次高级军事会议。这次会议名义上是总结武汉会战的经验教训,实际上却成了对各位将领的一次"大考核"。
会议在重庆山城的军委会礼堂举行。宋希濂和胡宗南都接到了参会通知。两人在会场门口相遇,气氛有些微妙。
"希濂兄,恭喜晋升中将。"胡宗南主动伸出手,脸上挂着他惯常的微笑,但眼神里却有一丝复杂。
"宗南兄客气了。"宋希濂握了握手,注意到胡宗南的军服上依然是少将军衔,"战争还未结束,我们都还需努力。"
会议开始后,蒋介石亲自主持。他首先让各战区司令汇报战况,当轮到第九战区时,司令长官陈诚站起来说:"武汉会战中,我战区部队浴血奋战,尤其是宋希濂将军的71军,在富金山坚守26天,歼敌5000余人,创造了抗战以来的辉煌战绩!"
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宋希濂站起来敬礼,脸上却没有骄傲的神色:"这是全军将士用命换来的,我个人不敢居功。"
轮到第一战区汇报时,司令长官程潜的语气明显低沉:"九江方面,由于敌军火力凶猛,我军被迫转进......"
"什么转进?就是撤退!"坐在旁边的白崇禧突然插话,"胡将军的第1军号称天下第一军,装备最好,待遇最高,怎么打起仗来却......"
"白副总长!"胡宗南涨红了脸站起来,"九江失守,职部确有责任,但当时的情况......"
"够了!"蒋介石打断了争论,"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,关键是要吸取教训。"他的目光在宋希濂和胡宗南之间游移,"这次会战充分说明,光有装备是不够的,关键要有敢打敢拼的精神!"
会后,蒋介石单独召见了宋希濂和胡宗南。
在委员长办公室里,蒋介石背着手站在窗前,良久才转过身来:"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,黄埔一期的骄傲。但这次会战,你们的表现天差地别。"
胡宗南低着头,一言不发。
"宗南,"蒋介石的语气缓和了一些,"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,但打仗不能只靠纸上谈兵。以后你还是负责西北防务,那里更适合你。"
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贬谪。胡宗南心里明白,从此他在蒋介石心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。
"希濂,"蒋介石转向宋希濂,"你这次打得好!我决定让你担任第11集团军副总司令,继续在正面战场作战。"
"谢委座栽培!"宋希濂敬礼。
两人离开后,蒋介石对侍从室主任说:"把这次会战的详细战报整理出来,作为军校的教材。特别是富金山战斗和九江撤退,要详细对比分析。"
这份战报后来成为黄埔军校的经典案例,标题就是《论指挥官的实战能力——富金山守卫战与九江撤退的对比研究》。
然而,历史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。虽然在武汉会战中高下立判,但两人的最终命运却截然不同。
1949年,国民党败退台湾前夕,宋希濂在川东被俘,后来成为战犯管理所的"高级战犯"。而胡宗南却因为政治上的精明,成功撤到台湾,继续受到重用。
多年后,已经获释的宋希濂在香港接受采访时,记者问他如何评价胡宗南。
宋希濂沉默了很久,最后说:"宗南兄是个聪明人,他早就看透了,在那个时代,会做人比会打仗更重要。只是我这个人太笨,只会打仗,不会做人。"
记者又问:"您后悔吗?"
"不后悔。"宋希濂坚定地说,"至少在富金山的那26天,我对得起国家,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弟兄。这就够了。"
06
武汉会战结束后的影响远比表面看起来深远。1939年春,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军队整编,这次整编的标准很大程度上参考了武汉会战中各部队的表现。
宋希濂的71军被列为甲种军,不仅装备得到优先补充,还增编了一个师。而胡宗南的第1军虽然保留了编制,但在资源分配上已经不再是最优先级。
更重要的是,这次会战改变了国军内部的用人导向。
1939年6月,在重庆的一次军事会议上,军政部长何应钦提出了一个新的提案:"鉴于武汉会战的经验教训,建议今后提拔军长以上将领,必须有实战功绩,不能仅凭资历和关系。"
这个提案立即引起了激烈讨论。支持者主要是像宋希濂这样的实战派将领,反对者则多是靠关系上位的"政治将军"。
胡宗南私下找到何应钦:"何部长,这个提案是不是针对某些人?"
何应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:"宗南,委员长最近常说一句话——'富金山能守26天,九江为何3天就丢?'你说这是针对谁?"
胡宗南脸色一变,但很快恢复了平静:"我明白了。"
从那以后,胡宗南改变了策略。他不再追求在正面战场上建功,而是把精力放在了经营西北和培植亲信上。他在西安建立了庞大的情报网,控制了陕甘宁边区的所有要道,成为实际上的"西北王"。
而宋希濂则继续奋战在抗日前线。1939年的长沙会战、1940年的枣宜会战、1941年的第二次长沙会战,每一次大战都能看到他的身影。他率领的部队成为日军最头疼的对手之一,日本军部甚至专门研究过"宋希濂战术"。
有趣的是,两人的不同选择也影响了他们的部下。
宋希濂的71军走出了许多名将。他的参谋长李文后来成为第6军军长,在缅甸战场上打出了威名;361团团长陈明仁更是成为一代名将,解放战争中在四平保卫战中让林彪吃尽苦头。
而胡宗南的嫡系部队虽然人数众多,但真正能打硬仗的将领却寥寥无几。他的部下更多的是像他一样的"政治型军官",善于钻营,却缺乏实战能力。
1943年,美国军事观察团来华考察中国军队。观察团团长史迪威将军在考察了多支部队后,在报告中写道:"中国军队中有两类将领,一类如宋希濂,是真正的战士;一类如胡宗南,更像政客。遗憾的是,后者往往占据着更高的位置。"
这份报告后来被提交给了罗斯福总统,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美国对华军援的分配。宋希濂的部队获得了大量美式装备,而胡宗南虽然官职更高,得到的援助却相对较少。
时间来到1945年8月,日本投降。在重庆的受降仪式上,宋希濂作为第11集团军总司令,站在了前排。而胡宗南虽然是第1战区司令长官,却因为整个抗战期间缺乏拿得出手的战绩,只能站在第二排。
仪式结束后,一位记者采访宋希濂:"宋将军,您如何看待抗战胜利?"
宋希濂眼含热泪:"八年抗战,我71军牺牲了3万多弟兄。今天的胜利,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。我想告诉富金山上牺牲的兄弟们,我们胜利了!"
同样的问题问到胡宗南时,他的回答却是:"这是委员长英明领导的结果,也是全国军民团结一致的胜利。"
两个回答,两种境界,高下立判。
然而,仅仅一年后,国共内战全面爆发。宋希濂和胡宗南的命运再次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。
宋希濂因为性格耿直,得罪了不少人,在内战中屡屡被排挤,最终兵败被俘。而胡宗南却因为善于政治运作,一直受到重用,虽然在军事上屡战屡败,但官职却越做越大。
1950年,在台湾的一次聚会上,有人问起蒋介石:"委座,您觉得宋希濂和胡宗南谁的军事才能更强?"
蒋介石沉默了很久,最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:"希濂会打仗,宗南会做人。可惜的是,会打仗的人往往不会做人,会做人的人往往不会打仗。"
这或许是对两位黄埔骄子最精准的评价。
历史的irony在于,真正的军事才能和实际的政治地位往往是背离的。武汉会战确实检验出了宋希濂和胡宗南军事指挥能力的高下,但这种"高下立判"的结果,却没有改变两人最终的命运轨迹。
直到今天,当我们翻开那段历史,依然会为之感慨——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,一个人的命运,往往不是由他的能力决定的,而是由他的选择决定的。宋希濂选择了做一个纯粹的军人,胡宗南选择了做一个精明的政客,这种选择的不同,最终导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结局。
富金山上的硝烟早已散去,九江城头的残阳依旧。历史不会忘记那些真正为国家流血牺牲的人,也不会忘记那些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的人。宋希濂和胡宗南,两个黄埔一期的同窗,用他们各自的人生轨迹,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永恒的命题:
在家国存亡的关键时刻,是选择做一个英雄,还是做一个"聪明人"?
这个问题,直到今天依然值得我们深思。
【参考资料来源】
《第二次中日战争史》,何应钦著,台湾"国防部"史政编译局,1982年《武汉会战战史》,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,江苏人民出版社,1989年《鹰犬将军——宋希濂回忆录》,宋希濂著,中国文史出版社,1986年《胡宗南先生文存》,胡宗南著,台湾中央文物供应社,1963年《抗日战争正面战场》,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,江苏古籍出版社,1987年《蒋介石日记》(1938-1945),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《国民党高级将领传》,王成斌主编,解放军出版社,1993年《黄埔军校将帅录》,广东省黄埔军校同学会编,广东人民出版社,1988年